古之遺愛慕容恪——豪強地主的保護神

【猛之未至也，鄴旁剽劫公行，及猛至，遠(yuǎn)近帖然；號令嚴(yán)明，軍無私犯，法簡政寬，燕民各安其業(yè)，更相謂曰：“不圖今日復(fù)見太原王！”王猛聞之，嘆曰：“慕容玄恭信奇士也，可謂古之遺愛矣！”設(shè)太牢以祭之。】《資治通鑒》中，有關(guān)于慕容恪的描述。"古之遺愛’四字，原是孔子對于子產(chǎn)的評價。那么，慕容恪是否當(dāng)?shù)闷疬@個評價呢？　　慕容恪長于用兵，又篤愛親人，私德出眾，可謂忠信勇智，稱為“天下奇士”，并不過分。然而比之于子產(chǎn)，似不恰當(dāng)。子產(chǎn)治國以嚴(yán)，王猛自己也與此類似。而慕容恪治國以寬簡稱，王猛將慕容恪給予那么高評價，恐怕更多是為了招撫前燕士民之心。　　那么，慕容恪的治國，究竟是什么樣子呢？為何以慕容恪之能，去世后僅僅兩年，坐擁千萬人口的前燕就被桓溫僅僅五六萬兵力嚇得差點遷都，僅僅三年，前燕就因腐化而滅亡？　　讓我們來看一條史料。　　【仆射悅綰言于暐曰：“太宰政尚寬和，百姓多有隱附。《傳》曰，唯有德者可以寬臨眾，其次莫如猛。今諸軍營戶，三分共貫，風(fēng)教陵弊，威綱不舉，宜悉罷軍封，以實天府之饒，肅明法令，以清四海。”暐納之。綰既定制，朝野震驚，出戶二十余萬。慕容評大不平，尋賊綰，殺之。】　　悅綰認(rèn)為慕容恪執(zhí)法缺乏威嚴(yán)，戶口往往被豪強隱藏，于是清點戶口，得戶20萬，口保守估計在百萬以上。悅綰的做法得罪了與豪強勾結(jié)的慕容評，隨即被慕容評謀殺。　　實際上，慕容氏自慕容廆起即與漢族士大夫合作，共同統(tǒng)治。前燕政權(quán)循魏晉九品官人法，肯定士族特權(quán)，承認(rèn)塢主壁帥勢力，境內(nèi)大族勢力有所發(fā)展。　　而慕容氏能自遼東急速入主中原，接收后趙的遺產(chǎn)如同探囊取物，與承認(rèn)士族豪強的特權(quán)，關(guān)系是不小的。相對于重用寒門子弟，【儒學(xué)后門多蒙顯進】的冉閔，賈堅之流的豪強、士紳當(dāng)然更歡迎、擁護慕容氏的統(tǒng)治。南北朝吧小吧骨蓮跪舔賈堅，贊美其忠義，言辭孝順，如事父母，這是犯了歷史唯心主義的錯誤。　　豪強占有大量民戶，拒繳賦稅，則國家在財政、徭役、兵役上無疑會捉襟見肘。前燕王朝不但不能與法家治國的前秦抗衡，甚至面對桓溫這樣能夠在轄區(qū)能厲行土斷的士族領(lǐng)袖，亦不得不退避三舍。這并不只與雙方的指揮官有關(guān)，也和國家的行政效率有巨大的關(guān)系。　　然而前燕王朝民戶被豪強（也包括豪強化的鮮卑貴族）所占那般嚴(yán)重，財政又該如何維持呢？　　《晉書·載記第九》載：（建元二年（公元344年））（慕容皝）以牧牛給貧家，田于苑中，公收其八，二分入私。有牛而無地者，亦田苑中，公收其七，三分入私。　　這是曹魏末期及西晉初期的屯田收租比例。屯田制被司馬炎所廢除，此時又被慕容皝所恢復(fù)。

(資料圖)

有牛者公七私三，無牛者公八私二，這樣的剝削比例，可謂觸目驚心（曹操時代及曹魏前期屯田的收租比例是有牛公五私五，無牛公六私四），即便考慮到屯田戶往往免除兵役徭役，這個比例仍是極為驚人的，可以說堪比日本戰(zhàn)國武田氏最窮兵黷武之時。　　即便是以奢侈和維護豪強地主利益著稱的晉武帝司馬炎，也覺得這樣的剝削太不人道，且由于沉重的剝削，屯田戶逃亡或消極怠工非常嚴(yán)重，才終于廢除屯田制。

由于封裕進諫，加上民怨沸騰，屯田戶大量逃亡，慕容皝在搞了三年后，被迫把剝削率調(diào)整成曹魏和西晉的50-60%。但是慕容家一向奢靡浪費又縱容豪強，開銷大不夠用，怎么辦？只能增加屯田戶數(shù)量了。

到了慕容恪執(zhí)政時代，華北平原1000多萬人口，有一半被號稱古之遺愛的慕容恪給弄成了農(nóng)奴。有人說這是慕容俊的鍋，可河南的洛陽、兗州諸郡，都是慕容俊死后，慕容恪執(zhí)政時代才平定的。甚至黃河以北的野王，在慕容俊時代也在軍閥呂護手里，慕容恪執(zhí)政時期才真正平定，這總不能都甩到慕容俊頭上吧。

前燕的屯田叫做軍封，是和眾多貴族豪強共同經(jīng)營的，出糧食了貴族豪強拿大頭，國家只能拿小頭，所以屯田戶數(shù)量的驚人是毋庸置疑的。

【暐仆射悅綰言于暐曰："太宰政尚寬和，百姓多有隱附。《傳》曰，唯有德者可以寬臨眾，其次莫如猛。今諸軍營戶，三分共貫，風(fēng)教陵弊，威綱不舉，宜悉罷軍封，以實天府之饒，肅明法令，以清四海。"暐納之。綰既定制，朝野震驚，出戶二十余萬。慕容評大不平，尋賊綰，殺之。】——《晉書·慕容暐載記》

則在慕容恪去世后不久，悅綰一次出戶，就解放了20多萬戶，100多萬口屯田戶。悅綰的改革并未持續(xù)，就被慕容評所殺，由此就可見前燕屯田戶數(shù)目之驚人。（西晉時，司馬炎解放了民屯，全國軍屯民數(shù)量約為45萬戶，225萬口，而西晉總?cè)丝诙噙_(dá)3500萬人）

即便不是屯田戶的普通底層百姓，在前燕治下也一樣痛苦不堪，【賦法靡恒，役之非道。郡縣守宰每于差調(diào)之際，無不舍越殷強，首先貧弱，行留俱窘，資贍無所，人懷嗟怨，遂致奔亡，進闕供國之饒，退離蠶農(nóng)之要。兵豈在多，貴于用命】，比起后趙石氏的殘暴統(tǒng)治，亦不見得要好。

前燕王朝在慕容恪的執(zhí)政下，一方面供養(yǎng)著大批蛀蟲一般的豪強地主（包括豪強化的鮮卑貴族），另一方面榨取屯田戶的生命和鮮血，用于維持國家財政。就這個方面講，司馬炎的民政，是要勝過慕容恪的。　　因此苻堅、王猛的大軍一至，人口千萬，號稱擁兵40萬的前燕政權(quán)土崩瓦解，也就不奇怪了。史家往往歸罪于慕容評，然而短短兩三年間，慕容評豈能將國政徹底敗壞？慕容恪實有不可推卸的責(zé)任。

慕容恪之縱容豪強，頗類梁之武帝、宋之仁宗，而都得到文人士大夫們的推重好評，這不得不說是有趣的事情。然而古之遺愛這個評價，說說而已，不必當(dāng)真。　　至于慕容垂憑籍父兄之資復(fù)國，當(dāng)然是因為前燕的人治遠(yuǎn)遠(yuǎn)比起前秦的法治對豪強士紳的胃口。后來慕容寶試圖檢校戶口，就引起國內(nèi)一片混亂，拓跋珪南侵時，不但漢族豪強迎接王師，就連慕容氏同族都有帶路者，則豪強比起普通百姓在古代更具話語權(quán)和影響力，就可見一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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